两人沿着游乐园外墙，往邻近的地铁站走去，远离排队的人群，四下立刻安静下来，静得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能听清。

秋天的夜里有些寒冷，周楚楠裹紧风衣，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，乔春野跟在一旁，问道：“你是不是经常来玩啊？”

周楚楠偏过头，一脸惊讶地望着她：“我看起来有那么闲吗？”

“那倒不是。”

“平时我也是要念书的，要不是为了给你庆祝生日，我才不会跑大老远来呢。”

“是哦，谢谢你。”乔春野下意识地抬起右手，轻轻触碰脖颈正前方的位置。

锁骨中央悬着崭新的海豚吊坠，银质材料紧贴皮肤，触感还有些陌生。

她再一次偏过头，打量周楚楠的侧脸，不知是不是错觉，从她拒绝在外留宿之后，对方的态度便没有了白天的热情，多少显得有些冷淡。

她不敢确定周楚楠是否在生气，平时在学校里，两人的交集并不多，若即若离的距离使她倍受折磨。她心里慌乱，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很虚弱：“你是不是逛累了？都怪我拉着你排了那么久的队，对不起啊。”

“没事，”周楚楠冲她挤出一个笑容，“我是男生，这点体力还是有的。”

“那就好，”她心里稍微放宽了些，“对了，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？”

“四月，还早着呢，怎么了？”

“我也想给你庆祝。”她说，很快又补充了一句，“如果你方便的话。”

“没问题啊，只要你想来，到时候让刘叔也给你也发一份请柬。”

“请柬？”

“嗯，明年我十八岁，我爸说了，生日宴会要办得隆重一点。到时候有很多朋友要来，我介绍你认识。”

“好啊。”乔春野嘴上答应，喉咙深处却涌上一阵涩意。她完全不认识周楚楠的朋友，但却能想象自己与这些人共处一室、格格不入的样子，想得愈久愈是自惭形秽，就连头也抬不起来了。

她的目光四处乱飘，忽地瞥见两盏强光迎面扑来，一辆白色面包车从路口转过急弯，呼啸着驶向她。

车道狭窄，走势弯曲，强光刺进眼睛，她忍不住抬手去挡，下一刻，她听见周楚楠惊呼：“当心！”一股大力拉住她的胳膊，将她扯到路边。

刹车声随之响起，面包车停在咫尺之外，后视镜几乎贴上她的肩膀。

她惊魂未定，缓缓抬起头，看到司机摇下车窗，破口大骂：“走路没长眼睛啊！”

没等她作声，周楚楠便怒斥道：“分明是你开车不长眼睛吧，看到行人还不减速？”

司机也不甘示弱：“你们两个小兔崽子，都快走到路中间了！自己找撞难道怪我吗！”

两人争执的间歇，乔春野仔细打量面前的面包车，车身的漆色颇显老旧，印着星谷游乐园的标志，看来是工作人员的内部车辆，难怪能避开拥堵，从游乐园侧门出入。

紧闭的车舱里不时传出一些细碎的抓挠声。

她拉扯身边人的胳膊：“周楚楠，等一等。”

“怎么了？”

“这车里装的好像是动物。”

“动物？你没听错吧。”

“没错，我在瑞德呆了这么久，天天打扫猫笼狗笼，对这声音太熟悉了。他们在封闭的环境里容易不安，就会不停地抓挠，”她想起昨天乔冰珊的遭遇，不由得竖起汗毛，“该不会是遇到了虐、猫虐狗的团伙吧。”

周楚楠先是一惊，随后压低声音道：“嘘，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讲。”

司机瞧见两人交头接耳，脸色更是不悦，把车门敲得咣咣响：“没事赶紧滚蛋，别挡老子的路。”

乔春野挺起腰杆，对那人说：“想走可以，你把后车门打开，让我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。”

司机皱起眉头：“你算哪颗葱，凭什么给你看？”

“我……”乔春野急中生智，“我是动物保护志愿者。”

“啊？”司机横眉瞪着她，“什么玩意？”

两人正僵持，副驾驶席的们门开了，从车里出一个西装革履的斯文青年，来到两人之间，对乔春野说，“实在不好意思啊，让你误会了，我们是瑞德的工作人员，”边说边亮出工作证，“这是内部运送宠物的车。”

“哦，那你早说呀，”乔春野接过证件看了一眼，只觉得照片十分眼熟，于是抬起头，借着黯淡的路灯光打量来人的脸，不由得发出惊呼，“咦，是你？！”

来人皱眉：“我见过你吗？”

“见过啊，你不是周楚楠的朋友吗，肖文大哥！”

“噢，竟然是你们。你们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
“当然是来玩啊，倒是你怎么变成工作人员了？你不是那个什么……自由职业者吗？”

肖文脸上闪过一丝慌乱，但很快露出笑容：“我不是内部员工，是星谷的合作供应商。”

“供应商？”

“对啊，你知道游乐园里开了一间萌宠馆吧。”

“知道，今天我们还去了呢。”

萌宠馆位于游乐园内部，是一间半开放的院子，内有草坪和池塘，环境优渥，馆内的宠物都是从慈善机构收养的流浪猫狗，游客收入也会用来救济它们。萌宠馆从开业后一直生意很好，就连乔春野都去买了饮料。

肖文说：“我就是星谷的联络代理，负责管理萌宠馆里的动物。”

“原来如此，”乔春野眨眨眼，“但这大晚上的，你要带它们去哪儿呢？”

“哦，我这车里都是新来的，要拉去医院例行体检。”

“是去我们瑞德吗？”

“不是，我们的合作机构是辉兴。它们也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，晚上客人少，比较方便。”

辉兴是瑞德最主要的竞争对手，连乔春野都有所耳闻。

乔春野向后退了一步：“不好意思啊，刚才误会你了。”

“没关系。”肖文摆摆手，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。”

“肖文大哥，你还打算开猫咖吗？”

肖文愣了一下：“当然，不过还在筹备，没那么快。”

“没关系，等你开业之后，一定要告诉我地址，我一定去玩。”

“好，到时候我让小周通知你。”

“加油加油！”

目送面包车滑入夜色，乔春野转向周楚楠，低声说：“你的朋友果然都很厉害。”

“是啊。”周楚楠答道，口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，目光始终盯着远处的黑暗，不知在想什么。

乔春野没有多说，只是拉了拉他的袖子：“咱们也走吧。”

“嗯。”周楚楠点点头，加快了脚步。

夜风更冷了一些，周楚楠浮在夜色中的脸庞，似乎离她更远了一些。

她一路没再开口，只是在心中默默祈祷——希望自己早日长大成人，唯有如此，才能长久留在他的身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