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寒楼
她轻轻推开窗。月是那么清冷苍白,如一只冷漠无情的眼蔑视下面的人间,又如她那寂寞冷酷的生活。

“这,这是什么地方?”身后传来一声如呻吟般的问话。她忙关好窗户,好象怕顺路的风把身后那人的话传到不该到的地方。她回过头,走到床边,卷起锦帐。床上躺着的一位男子,面色惨白,双唇青紫赶裂,显然是受伤失血过多造成,但他刚毅的面庞上炯炯有神的双目尽管在这半昏迷的时刻,仍满怀质疑地凝视面前这位陌生的女子。

她毫不回避他那严厉的目光,平淡地回答:“你不必理会这是什么地方,我并不认识你,也就没有理由害你。你只要安心养伤,就可以随时离开了。”

他显然不满意得到的答案,神色中仍是犹疑;但他实在太虚弱了,终于闭上了一双不肯屈服的眼睛,从口中吐出一个字:“水!”

她去倒了水来,喂他喝了,说:“你太虚弱了,还是静心养伤吧,什么也别想了。”她把帐子严严实实地拉好。

“大姐,这么晚了还没歇着呀?”一位年纪较小的姑娘伴着一阵夜风踱进屋来。

屋中的女主人见了她,不由自主地皱皱眉,淡淡地说:“这么晚了,小师妹不也没歇着吗?难得小师妹贵脚踏贱地,不知有何贵干呀?”

小师妹毫不以师姐的态度为意,在屋内随意地转了转,向师姐笑着说:“自从冷师姐与薛师姐相继离开小寒楼,咱们这儿可比以前更冷清了。虽然当日咱们四姐妹相处,难免磕磕碰碰的,毕竟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哪,总有感情的。如今只剩下你我二人,怎么大姐你还这般排斥小妹呢?”

女主人闻言,心似有所动,仍道:“小师妹,你漏夜来访,该不会就为了与姐姐我说这些话的吧?那么话已说完,我也不留你了,早点回去歇息吧。”

小师妹有意无意地走到床边,回头向师姐说:“如果只是这几句话,小妹又怎敢深夜打扰师姐呢?师姐是知道的,冷薛二位师姐是为何背叛夫人,离开小寒楼的。师姐也一定知道,依夫人的性格,是绝不可能就此作罢,任由女儿与徒儿背叛她的。夫人如今虽然闭关练功,仍派了小翠监视你我姐妹二人,深怕咱们也趁乱摸鱼。”

女主人面无惧色,眼神中却有了一丝不安;小师妹接着说:“夫人老早就告戒我们,‘情为祸首’,做为一个杀手更是绝不能动情,否则她不会饶过我们的。可谁知,她的女儿,冷师姐,居然是头一个为情而背弃她的人。当时夫人的震怒,你我可是亲眼目睹。为了追回冷师姐,她派出薛师姐与你我二人。可万万没想到,薛师姐又因那机缘结识了明公子,最后随他而去。夫人一气之下,闭关练功,发誓在出关之时清理门户。我看到那时,薛冷二位师姐谁也逃不掉了,还有姓明的和姓任的两位姐夫也在劫难逃了。”

女主人走到桌前,坐下,说:“你与我说这些旧事做什么?”

小师妹走到师姐面前,指着床帐,说:“小妹虽然与师姐们未必感情很深,但也难免有‘兔死狐悲’之感;何况小寒楼今日只剩下你我姐妹,若大师姐一时冲动,做下了令夫人不喜之事,小妹我也为师姐不值呀!”

女主人猛地站起身来,看着小师妹的眼睛,说:“我做事,我自己明白。不用你提醒我该如何。我知道夫人自幼疼你,因为你从来不违逆夫人。但你总有一天会明白,一个人一生总要做一件事,是按照自己的意愿,服从自己的感情的。你走吧。”

小师妹看着自己的师姐,感觉是个陌生人。她向门口走了几步,回过头,说:“师姐,我明白了。你是要像冷薛二位师姐一样,走自己的路了,是吗?”

女主人望着她说:“是的,我已决心如此了。像现在这样的生活,我已经过够了。夫人养育了我十几、二十年,我欠她的也早已还清了。师妹,其实冷薛二位师妹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。你也应该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了。”

小师妹笑着向床帐的方向望了望,说:“谢谢你师姐,我想总有一天,我也能选择一条我的路,遇上一个等着我的人。”她笑着出门去了。

女主人关上门,又不放心地走到床前,揭开床帐,只见那男子微睁双眸,正凝视着她。女主人问:“你怎么,还没睡着吗?”

那男子说:“刚才的话,我都听见了。虽然不很明白,但也知道,你收留我这样一个陌生男子是很冒险的。你,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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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主人说:“没有什么为什么,你别瞎想了。”

那男子说:“你不喜多言,更不多向人透露心声。你在逃避着什么?”

女主人说:“你不必说我,你还不是一样?多疑,总怀疑别人对你有企图似的。你又隐藏着什么呢?”

那男子无言哑然,合目而睡。女主人掩好床帐,离去。

“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,精神也恢复了,多谢你连日来的照料。我要离开了。”

女主人沉默半日,说:“伤好了,是该离开了。你记得还欠我一个人情。”

男子看着她,说:“你自然不敢忘记姑娘救命之恩。姑娘不一起离开这儿吗?”

女主人说:“我几时说要与你一起离去了?”

男子一怔,说:“抱歉,那是我误会了。姑娘,在下关鹤堂,欠你一命,日后若有报恩的机会,在下一定以死相报。”

女主人说:“你走吧。”

男子走到门边,回头看看女主人,又折回,说:“姑娘,前日病中在下确实听到姑娘与师妹谈话,说再不愿过这样的生活,要重新选择一条自己的人生道路。为何今日又改变了心意?”

女主人抬头看他,说:“我师姐妹四人从小一块长大,虽然感情不睦,毕竟难舍。自从冷薛二位师妹去后,小寒楼更是没了人气。若我再一走了之,剩下我林师妹一个人,等到冷夫人出关之时,第一个要遭殃的就是她了。我怎么忍心让她一人当替罪羊呢?”

男子道:“原来如此。难道你们口中的夫人真的如此残酷霸道吗?”

女主人还未开口,只听窗外有人说:“原来你没听过小寒楼‘冷玉罗刹’的大名啊?难怪敢住在这里。”

女主人站起身来,说:“小师妹,是你?进来。”

小师妹姗姗进门,只是打量着那男子,说:“不错,真不错。我看你,比那姓任的和姓明的两个都强,你够资格做我的大姐夫了。”

女主人喝道:“你胡说什么?”

小师妹仍笑着:“大师姐,别急呀!让我跟大姐夫再聊几句。”

女主人扭头不理她;关鹤堂却笑了笑,说:“小师妹,你说我哪里比你那两个姐夫强了?”

小师妹说:“任雁飞呢,是个富商之子,有点豪奢公子的气味;那位明复生,则是个武林中人,有着天涯浪子的气味;至于大姐夫你,虽不知道你的身份,肯定也是江湖中人,但是看得出,你比他们都有责任感,靠得住。”

关鹤堂笑道:“是吗,小师妹你真是眼光不错。”

小师妹说:“那自然。”

女主人不耐烦地起身要出去,小师妹忙拦着,说:“大师姐,你还是收拾一下,跟姐夫快走吧。”

女主人回头问:“为什么?”

小师妹说:“师姐,你不必为我担心,也不必再记挂小寒楼了。夫人她,再也不会有精力追究我们了。师姐,你别不信,我告诉你,昨晚我发现了夫人的一个秘密,即将有一个厉害的故人来此与她解决旧时恩怨。只怕小寒楼将有大劫。咱们还是各自逃生吧。师姐,你别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。老实跟你说,小翠那贱人也已被我杀了。你要留下来,夫人也不会让你插手她的事,反而迁怒于你,把一切怪罪在你的头上。你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吧?我是马上要走的,过来告知你一声,也是姐妹之情。只怕日后,你我再无见面之期了。告辞,二位多保重!”

女主人追上她,说:“小师妹,你也保重。”

小师妹笑了,说:“我的好师姐,这个时候,你还这么吝惜你的感情呀?”她一把抱住师姐,说:“小寒楼的人对感情都太吝啬了。师姐,看得出他对你是真有感情的,你要好好把握。”

女主人也拥住小师妹,说:“谢谢你,师妹,我也祝愿你,能够幸福。”

小师妹把师姐轻轻交给关鹤堂,说:“今天是我生平头一次这么肉麻。我走了。”

女主人与关鹤堂说:“我们也该走了。别了,小寒楼。” 展开全部内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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