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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州和采风成亲了。

这事之前赵州自己都觉奇妙,为什么自己会和一位劣迹斑斑的天人成亲?他只是有一天说,你这么一直待在我这里,对你流言蜚语不太好—他的思维依旧是对于秦国女子的看法。

采风就道:“好办,不如成亲吧?”

赵州不知道该怎么拒绝。

一日日相处之下,赵州发现自己对于天人的厌倦不断在淡化。天人的金人帮助秦国击溃百越,金人仿佛古代智者一样无所不知,采风虽然不算是特别漂亮,可是有一股子让人无法拒绝的魅力。聪慧的采风与赵州所见的其他女子都截然不同。那是一种超越了肉体欲望的欣赏与青睐,他看着对方的眼睛,明白自己真的想要和她长久生活在一起。

想来想去,赵州将她带去见父母。

父亲赵信仔细看了看他儿媳,单独对赵州道,内媚女子。

赵州沉默。

“去吧,我明白了。”赵信道。

采风成亲前后没有变化,依旧很喜欢吃糖豆儿,一旦气急就想要去上吊,除此之外还尝试过服毒、投水、用头撞墙,好在赵州都及时发现将她制止。

原因往往是很简单的鸡毛蒜皮。

比如说不小心手被针扎了痛得想死,路上被隔壁老伯倚老卖老训斥生气,天气太热,水太凉,吃得太多肚子胀气难受……她每次都气呼呼地想要用死来脱离身体,唯有这时候赵州才能确定她的确不是人间女子。采风很容易生气,不习惯如同劣质宽戏服一般挂在自己身上的女性躯体,知觉敏感,只有活得太过自由的人才会天天被这些烦琐困扰。

赵州不得不学会了女工,给她缝补袜子;给她做了一副棉耳塞,让她看到那些讨厌的人戴上;给她烧热水,她肚子胀气帮她按摩小腹;给她唱歌儿解闷。

有时候赵州都不清楚,是否自己真的爱上了眼前女子。

也许采风自己也同样无法弄清吧。

一天采风突然很难过地说:“妺喜死了。”

赵州以为她是玩笑话:“也是被始皇气的吗?”

“是真的死了啊。”

采风眼里眼泪不停流出来,她一下子就大哭起来:“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……”

路过的隔壁老伯听到女人哭声,不由心中甚慰,公车令大人终于知道管教妇人了。

赵州给她轻轻擦拭眼泪,越擦越多,最后他只能够将她抱在怀里,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。采风如同小女孩一般缩在他怀里,坐在他腿上,双手挂在他脖子上。

“她死了……我不知道怎么办。”

至于妺喜是怎么死的,采风也不清楚。两人都在咸阳城,很容易就能够互相谈话,可她近来一直联系不上妺喜,在不需要躯体的天人一族中,这就是死亡的标志,以前天人同伴不断失联,正是一个个死去。
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采风双眼充满迷茫。

就赵州这一两年和采风同居,他得知了很多天人的秘密。天人算是一个巨大的类别,就像是人类,人中有秦人、六国之人、百越之人、海外之民、匈奴人、西戎人……采风她们一族正是天人之中的一个小种族,她们原本有不少人,可是抵达这方世界之后“船”坏了,再也无法启动,因而大家不得不离开船,发现这一片世界有不少生命。

她们有的附着于昆虫,有的控制了猛禽,不少被山民称之为“山神”“山鬼”。然而在船内几乎长生不死的族人进入这一方世界后却在不断死去,这个过程完全无法控制,也不可逆转。众人十分惶恐,此时才发现了一个族内更大的问题—她们只有一个性别,按照这方世界的判断,都是女性。族群缓慢在缩减着,虽然比起这方世界的人要长寿太多,可是众人依旧充满紧迫感与焦虑。随着族群衰弱,采风一族的能力也变得越来越虚弱。

于是大家分开来,寻找着延续种族的方法。

最初不少人都有类似的打算,附着在这方世界的女性身上,通过和本土男人通婚繁衍,可她们很快发现,一旦占据了女性躯体就失去了繁衍能力,而男性躯壳她们根本无法附着。采风和妺喜两姐妹则是一直抵达了中原,从夏朝到今天,一直都在不断尝试。前不久她们找到了六国遗民中的方士,方士得知她们神通广大的能力后,立即主动请缨帮助她们寻找“男性躯壳”。

继而方士们自行开始寻找童子让她们尝试附体,结果每次都失败,杀死童子灭口,让妺喜和采风不忍。

妺喜还有另一个同步进行的计划,她将目标早早瞄准了秦国国君始皇帝。始皇帝能够调用一国之力,必定能够给予巨大帮助。

这也是为何妺喜不断讨好始皇的原因,始皇需要她作为智囊,妺喜更需要始皇调用天下人力寻找适合她们一族的男胞身体,延续种族。

可是突然之间,妺喜就不见了。

只有一个可能,她死了。

采风一整天都恹恹的,浑身无力地躺在赵州怀里,就像被遗弃的小猫。赵州抱着她,一动不动,等她睡着后,自己身体已经完全麻痹,手指惨白,手臂都失去了知觉。

第二日采风稍微好了一些,说起了妺喜失踪之前的情况。

“始皇问她,要怎样操控两具金人,妺喜就说,需要再找到一个族人……她一直没有告诉秦王我的存在。”采风回忆过往,咬着嘴唇,“我们一族虽然形态奇特,可是操控金人消耗也是极大的……那次金人附体之后妺喜休息了很久才稍微恢复过来。”

“明白,我去面见始皇打听一下,你不要担心,等我消息。”

采风看着他,点点头。

“不准寻死。”赵州一再叮嘱。

“不会的,现在我只有你了。”采风有些伤感地说,“我又能去哪儿呢?”

赵州吻了吻她额头。

“近来你身体有恙,恢复如何?”

始皇倒是很精神。

这些年他头发逐渐花白,胡须也不如以前那般坚挺,不过一国之君的气势犹在,加上连番南征北战获胜,个人声望进入另一个巅峰。

赵州谎称疾病,说害怕传染他人才请了一段假,实则是回家照顾情绪低落的采风。

“多谢陛下关心,已经痊愈。”

始皇突然露出一个有些怪异的笑脸:“赵州,寡人之前完成了一项壮举。”

他看了看周围,屏退周围侍女和卫士,让赵州跟着他走向一处院子。在院子里始皇钻入一个洞口,洞口处有士兵守卫,赵州朝他点点头,对方面无表情。

一路沿着石板路斜坡往下,有挂在墙壁上的油灯照明,倒也看得清路。

始皇步伐轻快,似乎心情极好。

最后他走到里头,有一具长几丈的巨大青铜棺材放在洞窟深处,棺椁严丝合缝,工艺极佳。在棺椁外还有一根根极为细小的铁索,密密麻麻的以网状将青铜棺椁捆了起来。

始皇指了指棺材:“妺喜就在里头。”

虽然早就料到这种可能,赵州依旧极为惊讶。

“天人一族,向来倨傲,来去无影,实在是个心腹大患。竟然想要让寡人帮她全天下寻找适合的男人,简直岂有此理!”始皇冷哼一声,“为大秦做事尊她一声先生,还真以为可以随意指挥寡人了?”

赵州无言。

“你可知寡人是如何将她封锁在这具锁妖棺中的?”

始皇兴高采烈地讲述起来,他的笑容在昏暗斑驳的灯光下一半红色一半黑色,无比妖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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