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八十章 心怀夙念

裴师是在去年十一月末走的。

这个岁数的老人,极容易在冬日的时节里,抵挡不住严寒的侵蚀。

从裴家晚辈的描述来看,师母的离开,却是因为心力耗竭,药石难医。

裴家晚辈并没有在县衙停留太久。民间一向有种说法,身怀孝期之人不便登门访客。不过县衙这种地方,又有些不同。百姓普遍认为,官府嘛,自有天地间的正神护持,倒不必太过在意。

裴家的孩子,没接受陈恒和黛玉的一再挽留。只留下裴师和谢氏的两封信,便坐上自家的马车悄然远去。

送别一位远客,陈恒实难控制心底的哀意。只和黛玉说上几句,就带着有些仓惶的心情,去到自家的书房里。将裴师的书信拿出来,慢慢翻阅。

可光是此信的开头第一句,就让陈恒强行整理好的情绪,再次破开一个大缺口,直接潸然泪下。

“恒儿,你若是看到这封信,当是为师已经远游时。你且不必过度忧伤,亦不可浑噩度日。人寿有尽,实乃天地之定。正所谓光阴者,百代之过客也。经有云,时节更替,草木轮回。正是万物之兴衰常事。”

“想起你在为师膝下治学的几年光阴,仍是为师晚年最欢喜的时候。可惜你回扬州之时,为师已身在江西庐陵。没亲眼瞧见学生金榜题名、衣锦还乡的情景,心中甚是遗憾。不过那几日,为师亦是好酒不断,算作为你的庆贺。”

“常闻太翁好酒,饮少辄醉。而今方知其中之乐,其中之妙。……”

信很长,裴怀贞在信中讲述了,自己归田园后的生活趣事。这看上去哪里是一封告别信,反倒更像是一封家书。亦如老师多年的殷勤叮嘱,响在耳旁,声声不绝。

阅至中端,裴怀贞又耐心交代起自己的身后事。言明自己不想学生们告假来送灵的心思安排,切莫因为错过最后一面而心怀自责、愧疚。

“尔等如今都为地方父母官,切不可因为师一人之私,置国家大事、百姓生计不顾。时局艰难,朝野常有不公之事。为师日夜教导你们,正是希望你们能为民做主、为民请命。行一县,而平一县。坐一州,则治一州。不可忘记此道,为师方能含笑九泉。”

读到此,陈恒实在是忍不住。只能在位置上默默抬起头,放任眼泪滑落脸颊。那双颤抖的手,好似不敢握的太紧。深怕一不小心,就把信纸抓出痕迹。

模糊间,他似乎能看到裴怀贞亦如往日般。坐在扬州家中的庭院里,迎着晨曦的金光,温和的面容轻笑着,给自己教授起学识。

斯人已逝,生者岂能不悔恨,岂能不懊恼。陈恒呆呆的坐着,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,该想什么。沉默良久,愣神的他只能继续低头。信的后半段,多是老师在分享自己的人生。

从初入官场时的踌躇满志。到郁郁不得志后,在乡野间主政一方的奋发拼搏。其后又是几度沉浮,几经上司打压刁难。终于在中年得遇明主,原以为会是一展平生抱负的时候。却是在一场轰轰烈烈的改革后,以失败者的身份黯然下台。

“与天奋斗,其乐无穷。”裴怀贞在信末这样写道,“直至扬州书院的时光,为师才惊觉此生晚年的意义。便是将这半生流离的所学,一一教授给你们。望你们,能踩在为师的身上,看见更好的天下景色。”

只此一言,再无其他。陈恒沉默着,思考着。亦在这份无言的哀恸中,回忆着自己的往昔。

……

……

这夜深时,在书房枯坐一天的陈恒,终于起身来到夫人的房内。黛玉的双眼,亦是通红一片。她本就是至情至性之人,跟谢师的感情亦是深厚。这样一位淳厚的长者离世,于黛玉而言,打击更是沉重。

夫妇二人相顾无言,他们彼此都知道。再多的话语,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。只是默默在**相拥,在无声中感受着对方的呼吸声。

“兄长,谢师走了。”

“嗯。”陈恒点着头,自从他们成婚后,玉儿已经有许久没这样叫自己了。

“我还没跟谢师讲,自己也当上山长了呢。也开始像她一样,教导女孩子读书习字。”抱在相公腰部的手,微微收紧。黛玉哽咽着。

“玉儿。师母在天之灵,必然会知道的。”陈恒忍不住抬起手,抚摸着爱妻的脸庞。划动的指尖,轻轻擦去对方的泪珠。

两个小小的生命体,在人生困难的时刻,默默成为彼此的助力和依靠。跟他们一比,天地是如此之大,光阴的长河又是如此漫长。好在有彼此慰藉着心灵,一同接受着生活教给他们的另一课。

生离死别之难,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尽。

窗外突然响起轰隆的雷声,先是几滴雨水落在半开的轩窗前,随后就是大雨滂沱。守在门口的紫鹃,突然想起来忘记给老爷、夫人关窗。有心想要进去,又担心太过冒然。只好在门外守了一夜,听着春日里的最后一场雨。

再过几日,就是建平五年的立夏了。

……

……

杜云京是在第二日赶到华亭县衙。裴师虽然明言,不必劳烦学生们过去祭拜。陈恒却不敢不通知到位,尤其是对钱大有、江元白等人。

裴怀贞不仅仅是他的老师,也是这些好友的山长。杜云京才上门,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下。他拉着陈恒说了许久,大多聊着书院的旧事。

有扬州大水来时,大家齐聚庆幸之余,又为遗落山长安危的尴尬和担忧。有自己第一次上讲堂时,自己准备不足,被山长讥笑杜大胆也有怕时的窘迫画面。

真正的离别,竟然发生的如此悄无声息。杜云京亦是不解,亦有些不明白。他有心想在松江替山长办一场法事,陈恒为何会拒绝自己。陈恒也不知道该怎么说,可陈恒心里清楚。他们这些学生敢这样干,裴师泉下有知,必然气的跳脚,大骂他们糊涂至极。

“那总得为山长做些什么吧。”杜云京摊着手,忧伤的面容下,藏着几分急切。

陈恒知道,杜云京是想为裴师做些什么,以尽自己的绵力。只是他现在的心思也乱糟糟的很,更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对方。只好道:“老师必然不愿意看到我们这般做。”

见说服不了陈恒,杜云京只好无奈放弃打算。他们这批人中,陈恒是在裴怀贞面前敬过茶,行过拜师礼。想要办成此事,没了陈恒牵头可不行。

杜云京瞧了瞧陈恒,见其正在收拾着东西。忍不住好奇道:“这个时候,你还要去哪里?”

“再过几日就是立夏,我得去田里看看。”陈恒沉声着,面容上露出难以描述的坚毅,“不去看看我不放心。”

“这个时候,你还要出去?”杜云京大惊。

“正是因为这个时候,我才更要去。”陈恒答完,便义无反顾的走出去。

今日,不止是他要出门,下午黛玉也要回云间书院继续教书。忙碌,或许是排解哀伤的一种办法。可他们更清楚,老师更希望看到晚辈们,能锲而不舍的过好自己的生活。

如此出了门,陈恒坐在差役驱赶的马车上,先把城南邻近的乡田巡视起来。昨夜的雨疏风骤已经散去,只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很。偶有几滴雨花,飞溅在视线前散开,叫人看呆了眼。

……

……

五月初五,正是立夏。全年的第七个节气,亦是日昼渐长的开始。春季多雨,夏日多阵雨。一场雨来的突然,去的更是莫名其妙。

听着雨水从荷叶间滑落的滴答声,穿着木屐和蓑衣的陈恒,领着几个县衙随从从树下钻出。他们视线的前方,是属于云间乡的张家集。

张亦是松江府的大姓,从秦汉开始,就有张姓在此地生活耕耘、开枝散叶。此地离府城不远不近,因村内良田甚多,才被陈恒纳入必须要来的地方之一。

到了张家集,先是在外头的田野里信步闲逛。见青禾整整齐齐的立在水泊中,放眼望去皆是绿油油的生长之意。陈恒亦是高兴,这张家集的里正,总算没忘记县衙的劝诫公文。

进了村,托了张家集的村人,将本村里正请至面前。陈恒才见到对方,就意外此人的年轻。县令老爷忍不住出言笑道:“我以为此地村正是个老人家,倒没想到会是……”

附笑的里正微微欠身,站在陈恒的身边,前探道:“家父是上一任里正,因在任上做的不错。村里的乡人,才同意上书保举我为里正。”

陈恒点着头,亦知道此人说的不假。从唐时设立里正、长制度后,演变到今日。县衙虽对村长、里正有直接任免权,可一般不会直接驳斥百姓举荐上来的人。毕竟里正在本村的民望,也是县令老爷要考虑的地方。

在张家里正的陪同下,陈恒在村落里四处走走看看。因见田地里的水稻齐整,阡陌间的百姓又多是自然真实的笑容喜悦。陈恒就知道此地的民生十分不错,是故对张里正的态度也越发亲和起来。

张里正心里倒是慌得很,眼前这位县令老爷一上任就拔了赵家村的本土乡绅。这几日又不知发了什么疯,没事干就在各乡里到处寻访。有不少办事不利的里正,当面就受到知县大人的斥责。

眼下看着陈恒的和颜悦色,张里正深怕对方的话锋一转,突然就变成疾风骤雨,叫人难堪。如此谨小慎微的陪着,半道上还是碰到一对从田里回来的爷孙。

陈恒微微驻足,眼凑着老大爷牵着耕牛走在前,牛背上的小孙子对着自己不住的笑。他忍不住出声笑问孩童的年纪。

“五岁啦。”牧童笑着伸出一掌。

陈恒夸耀对方一句,小小年纪就知道帮着家里务农,真是乖巧懂事。谁知这小孩却回道:“你看着也不大,怎么说起话来,跟……跟我爷爷一个口气。”

陈恒失笑,还等不及做反应。身旁的里正已经出言呵斥,“铁蛋儿,你对老大人瞎说啥?”

“无妨无妨。”陈恒赶忙摆手,将呵斥的里正和想要赔罪的老人家拦下。他在道旁拉着这对爷孙交谈几句,从对方口中得知,这头耕牛就是县衙下放之物后。陈恒很是高兴的点头,又问起狗蛋儿他爹的去向。

“他去给大人修……修那个什么……”老人家小心看着陈恒,他实在想不到名词的叫法。

“爷爷,是商街。我爹去修的是商街。”年纪小,记性就是好。铁蛋儿才说完,他爷爷就不住应和着点头。“对对对,就是这个。”

“难为老人家了,令子为县衙办事,还要辛苦你这个年纪下地耕田。”

陈恒话还未说完,老人家已经摆手道:“有耕牛就不辛苦。老大人只要迟些把牛收回去,你再让我多耕几亩田都行。”

一头耕牛,对百姓耕事上的助力实在大得很。陈恒笑了一声,将老人家的试探之语放下不表。直接侧身看向身侧里正,问道:“你们村分到了几头牛?”

“回大人,有二十头。都先紧着服徭役的人家,家中有年轻力壮者,名次都没排进去。”里正小心对答着。

有了老人家这个先例,剩下几头牛的去处,倒不必多看。陈恒辞别这对爷孙后,就在村里逛上半圈,去看了看所谓的守村人。

这些人多有残疾,见到村人对其照顾的十分周详。陈恒亦是夸道:“你做的不错,可有读过书?”

张村里正不知道县令起了爱才之心,还以为老大人要考究学问。这当里正,不识字可不行。他当下忐忑道:“字倒是识的一些,只是书看得不多。”

可惜了,陈恒心里叹了一声。此人已经年过四十,再想重新发奋读书,也是为时晚矣。

“县衙下发的公文,可都看得懂?”

“看得懂,看得懂。”里正连忙应着,深怕一个答不好,头上的帽子就给摘去。

陈恒不再多言,只肯定对方几句,才准备离开赵家集。

回城的半道上,星夜疏阔,不再有雨。陈恒在马车上干坐着无聊,突发奇想要下车散步一段。同行的差役随从,自然不敢劝阻。只好任老爷下车漫步,自己驱车跟在后头。

头顶是广阔的星空,银河流转,明月当空。四周又是一望无际的田野,只在尽头处,有些山峰阻隔着视线。脚下的土路,因近日雨水之故,走起来十分泥泞。好在穿的是木屐,小心些走路,倒也不是很难。

陈恒兴致一高,对着随从问道:“你们说,天上哪颗是北辰星?”

这真是问对人了,随从都是本地乡人,自幼又长在村落间。他们抬头在天上辨认一阵,指着天上的某处,道:“大人您瞧,那颗就是。”

陈恒顺势抬头,停在原地观望许久。他突然想起,上古民间一直有传闻。北斗主死,南斗主生。人死后,都会回到北辰星上的宫殿去。那是列祖列宗,灵魂的归处。只消一抬头,便能看到。

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文化脉络在,这片土地上的百姓,才会始终相信祖宗先辈哪怕离开,也会在暗处庇佑着后人。

裴师……

陈恒看着闪烁的北辰星,在心中默默挂念着远游的先人。

……

……

这夜回到家,晚饭是肯定赶不上。好在黛玉留了小菜,足以饱腹。跟两位夫人共坐一处,陈恒不免说起今日的见闻。黛玉和英莲亦是分享起,书院里的趣事和女学生。

听闻这些孩子,已经诵读完诗经,正要往下一本读起。陈恒想了想,针对黛玉以‘孝经’为下文的事情,提了点自己的看法。

“此书自然是好的。”陈恒认同道,“若不读此书,怕是难在今后的世道立足。不过玉儿,我个人觉得可以再等一等。先读些礼记,再考虑孝经。”

“为何?!”黛玉眨眨眼,有些不明白相公的安排。礼记之难,远胜孝经多矣。

“你想……”陈恒夹了一口蔬菜,最近这段时间家里都是吃素。他们夫妇准备守孝半年,为仙逝的两位恩师尽一些晚辈本份。“这些孩子都是被亲生父母贩卖,她们嘴上没说,心中怕是不知道怎么想。”

“现在这个时候,一味的教人读孝经。教导她们供养父母长辈、心怀恩德的道理,怕是适得其反,容易好心办错事。”

黛玉一听,马上就明白相公的意思。她才点过头,一旁的英莲已经出声问道:“那依相公所言,什么时候教孝经合适?”

“不急,等她们略微学有所成。可带着出门游学一阵,增广些见闻,再做计较。旁的事,更在我们这些人的一言一行中。”陈恒心中忽有所悟,喃喃道了一句,“君子之德风,小人之德草。”

黛玉瞧着陈恒发愣的表情甚是好玩,忍不住沉默下去,默默观赏。英莲却是欣喜道:“这句话林妹妹教过,是出自《论语》的……”

在陈恒和黛玉期待的目光中,英莲思索上半天,才谨慎道:“是不是颜渊篇?”

“正是,正是。”陈恒大笑,又朝着黛玉不住点头,打趣道:“林山长果然才学深厚,有点石成金之术。”

见英莲露出几分羞涩,黛玉忙解释道:“英莲姐姐本就是聪慧的性子,她读书虽晚,可自幼的耳濡目染摆在这里。就是看起书,也比一般的学生要容易静心深读。”

“这就是读书之道了。”陈恒又吃上几口饭,才对着英莲鼓励道,“作诗填词,可以做一雅兴。只有圣贤书中的知识,是千金难买的珍宝。”

英莲读书很是刻苦,久跟着黛玉在书院打磨,亦知道些书生常说的‘书中自有黄金屋’的劝学语句。她不禁问道:“既然如此,为何天下会有那么多穷书生呢?”

“因为啊,书中读来的东西,终究是死物。知识……”陈恒用手比划着,“要用起来,把它变成脑中的智慧。才是它发挥作用的时候。”

“还有这般说法?!”英莲忍不住傻眼,她还当自己日夜背书,已经初入其中门道。现在听陈恒一说,她怕是才站在山前的长阶上。

“不急不急,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,见万千事,方是学成。”陈恒再次鼓励英莲,他希望这位夫人,不要放弃自己的求学之路,“若是不急于经世济用,读书本就是一辈子的事情。”

“哦。”英莲轻轻点着头,心中更兴起一股坚定,要跟上相公和林妹妹的身影。

……

……

临入夜,陈恒走进黛玉的房内,正瞧见黛玉在灯下做着香囊。他一撩衣袍,坐在娘子身侧,出声问道:“好好的,做这个干甚,小心伤了眼睛。”

黛玉横了对方一眼,埋怨道:“你身上那个都戴旧了,你也不知道说。这般出门,别人还当是陈家两位夫人没照顾好呢,平白落了别人的闲话。”

“哈哈哈。”陈恒轻笑着,不敢应答。只从腰间解下香囊,置在掌心,道,“这香囊是我参加乡试时,你送给我的。这么多年,你不说,我都没注意。”

纵然心中欢喜对方的重视,黛玉嘴上还是抿了抿,自顾自低头忙活。

眼见黛玉一门心思扑在香囊上,陈恒又殷勤道:“好夫人,既然你今日抬了尊手。不知夫人有什么想要的,能让为夫效劳一二。”

黛玉这几日特别爱跟陈恒耳鬓厮磨,更享受眼前的温存。当下就开口道:“你好久没给我折纸鹤了,相公,要不今天给我折一只吧?”

这样软糯的语气,莫说是一只,就是九十九只,一万只也可以折得。陈恒笑着应了一声,直接起身往桌前走去。黛玉在后头注视着轩昂少年的背影。又见对方在灯下,认真的完成自己的小心愿。内心那份苦楚,亦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不少。

若真到了彼此白头的时候,相公不在人世,怕是自己也难久留。黛玉这般想着,突然就明白谢师说的那句,“春是他,夏是他,秋冬是他,日夜亦是他。非为师不想活,是不愿活。只愿跟他同去一地,再做对地下夫妻。也免得他孤孤单单上路,叫我做梦都惦记着他。”

这般想过,黛玉便更加认真的做起香囊。等到陈恒献宝似的带着纸鹤走上来,她才微微放下手中针线,跟自家相公说笑起来。

……

……

立夏后,又过几日。潘又安突然急急跑入家中,寻到老爷的书房,推开门就道:“大人,大人,人到了。”

陈恒正在看各乡的乡情,见他这副高兴的模样,直接道:“是司棋到了啊?行行行,我允你几日假,你且回去好好陪她就是。”

“哎呀。”潘又安急得跺脚,忙道,“我的好大人,是家里来客人了。”

不是你心上人来,你这般高兴做甚。陈恒挑了挑眉,起身的过程中问道:“来的是谁啊。”

“是扬州薛家的兄妹。”

哈,好家伙,竟然是薛蝌和宝琴?他们兄妹俩还知道回来???陈恒欣喜的笑过,连衣服都顾不上换,直接朝堂上跑去。

才至堂前,就见一对男装扮相的人,正对着堂上各样摆设评头论足。看样子,还有不同的看法呢。

“薛兄,二弟。”陈恒只瞧了眼背影,就认出左侧的是薛蝌,右侧是宝琴。

宝琴听到声音,半侧过身。顶着蓝色小帽,展颜欣喜道:“好久不见,大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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